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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发生在异域展会上的查扣行动，是中国MP3生产厂商与MP3专利厂商之间矛盾的一次总爆发 本刊记者张浩本刊实习记者余敏/文 2007年德国汉诺威消费电子展(CeBIT)规模可观，也是中国企业参展数量最多的一届。但3月15日开展首日，中国参展团却遭遇了一场“专利狙击”。包括华旗、纽曼等中国多家参展商展品，因被指MP3专利侵权，遭当地司法机构查扣；所涉产品除了MP3播放器，还有DVD、汽车导航仪等支持MP3播放功能的电子产品。 实际上，这已非中国企业第一次遭遇类似的狙击。在“中国制造”依靠廉价的劳动力成本赢得一份份国际定单的同时，知识产权的阴影贴身笼罩着新崛起的中国企业。 此次事件始作俑者、Sisvel公司高级经理汤姆斯哈特曼(Thomas Hartmann)在接受《财经》记者采访时强调，此次行动并不是专门针对中国的。但在中国企业看来，这更像是一次有预谋的突袭，目的在于促成中国企业与MP3专利厂商尽快达成授权。 截至《财经》发稿前，中国厂商被查扣的商品仍未退回。华旗资讯在发给记者的书面解释中，则称双方是由于“误会”以及“华旗的代工工厂被取消认证资格”，才发生了产品查扣事件。 华旗总裁冯军(冯军新闻,冯军说吧)表示：“经过同Sisvel的谈判，华旗将同Sisvel建立直线联系，今后不再通过代工厂交纳专利费用。” “汉诺威风暴” CeBIT是世界最大的IT行业展览活动之一。今年的CeBIT规模虽然小于往年，但是展商来源分布更具国际性，其中尤以大中华区厂商最为引人注目。在总共6059家参展商中，台湾地区以602家公司参展位居榜首，中国大陆和香港的参展公司加起来，则达到668家。 让中国参展企业意想不到的是，3月15日开展第一天到来的最重要一批“客人”，竟是德国高级检察院和德国海关的工作人员。 “CeBIT展会年年都是盗版者的游戏场，当然场上也有他们的追踪者。”当地媒体《德国商报》用近乎玩笑的口吻，报道了此次德国警方的突袭查扣事件。 汉诺威检察官克诺得表示，汉诺威检察院在CeBIT展会上没收了370件涉及MP3和MP4技术的商品，30家参展商与此有关。据称，由于涉嫌违反了专利法，当日总共有12个展位被搜查，一些公司——大部分是“中国公司”——“可能会被起诉”。 《财经》记者获悉，此次德国检方搜查，起因于意大利Sisvel公司的专利诉讼。Sisvel是一家专利代理公司，主要职能是为专利持有人代收专利费和管理授权。 目前，采用MPEG-2标准的MP3、MP4产品有两项最核心的专利，即ISOAEClll72-3和13818-3。迄今全球已有约310家企业就此向Sisvel付费，每个产品需支付60美分(相当于4.80元人民币)。Sisvel已经与全球627家企业签署了MP3专利付费协议，其中包括宏碁、上海先锋电子、上海夏普、深圳市科普时代数码、深圳易方科技等209家中国企业。 Sisvel每年都会参与CeBIT等展会，寻找涉嫌侵权的产品，然后向法院提交强制执行申请，警方再据此展开查抄工作。类似事件在以前的柏林国际无线电子展会(Internationale Funkausstellung Berlin，下称IFA)也发生过。著名闪存卡品牌、国际大型闪存卡供应商美国的Sandisk曾成为查抄对象。 这一次的查抄过程颇富戏剧性。开展之前，德国警方已经便衣暗察了展会会场，然后手持Sisvel在网站上公布的代工厂和直接会员名单，一开展即赴现场，查抄名单之外厂商的产品。德国海关和专业检察员最终确认的“涉嫌专利侵权”企业有30家，包括华旗、纽曼、迈乐数码、深圳超人、台电等中国大陆和台港企业。 根据德国法律，如果最终被提起刑事诉讼且罪名成立，被控企业负责人将被处以罚款或最多五年监禁的惩罚。 大部分中国数码产品供应商均是首次参展CeBIT，突如其来的查扣事件，令他们损失惨重。主打“爱国者”品牌的华旗资讯，在MP4、MP3产品被查抄后，随后几天不得不用数码相机和移动存储产品填充空余展位，对外主打推广产品也从MP3变为700万像素相机。 深圳迈乐数码总经理赵能豪则向《财经》记者表示，此次查扣事件给公司带来的直接损失超过40万元，由于迈乐旗下展品全部被扣，宣传广告页被执法人员当场撕毁，迈乐立即宣布“闭展”。 刚刚从展会回国的纽曼公司市场推广中心总监吴广祥向《财经》记者介绍，纽曼可能是本次CeBIT查扣事件中损失最小的企业，仅有准备上市的一款MP3(2400C)和一款GPS(Q5)被查扣。吴广祥称，目前包括纽曼在内的各厂家被查扣展品返还希望“渺茫”。 场外谈判 尽管Sisvel一再否认此次查扣是针对中国厂家，但从实际情形看，查扣行动更像是中国MP3生产厂商与MP3专利厂商矛盾的一次总爆发。 Sisvel公司高级经理汤姆斯哈特曼在接受《财经》记者采访时称，前几届CeBIT展会上，Sisvel就要求德国法院查抄侵权企业的展品；确定查抄名单时只看产品，不看厂家国籍。此次查扣除了中国内地、香港和台湾企业，也包括其他国家的企业。但他拒绝透露涉及国家被查抄企业的数量和名称。 中国企业并不认同哈特曼的说法。据悉，很多中国企业一直在就专利授权与Sisvel进行谈判，而Sisvel的此次突袭，更像是因对谈判进程不满而发动的一次有预谋的“逼宫”。 迈乐总经理赵能豪接受《财经》记者采访时称，公司一直在向Sisvel寻求专利授权，但Sisvel与中国企业的沟通并不顺畅。 赵介绍，2005年底公司创业不久，他就拜访过Sisvel香港办事处，并在2006年2月按Sisvel工作人员Kerry Kang的要求提交了相关文件，包括《公司组织架构图》、《有权签字人声明》、《营业执照复印件》、《2005年以前需要授权的产品报备数据》、《2005年需要授权的产品报备数据》等。当时迈乐提出，将Sisvel要求的五年期不可撤消的保证金从15万美元减少到5万-7万美元，但双方多次沟通后并未达成协议。 赵能豪认为，包括迈乐在内的多家中国企业一直在与Sisvel进行授权资格谈判，但今年年初，Sisvel更换了香港公司的工作人员，导致谈判中断。 纽曼公司的吴广祥也称，纽曼一向是Sisvel的合作授权企业，但纽曼旗下的一家合资公司被突然取消授权，Sisvel并未及时通知。“在与Sisvel的谈判中，生产企业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”华旗资讯在发给《财经》的书面解释中，也称其代工厂是“突然”被取消了授权，此次纠纷则属于“误会”。 一位业内知情人士透露，目前全球90%的MP3产自中国，很多品牌企业不从事生产，而由代工厂“代为”支付专利费。这种做法常常引发国际专利追缴机构与品牌销售企业间的矛盾。 由于掌握工厂采购芯片的生产数据比销售数据更为容易，专利厂商更愿意将工厂作为征收专利的源头。但工厂上报数量的报表、制造型号与各品牌供应商销售名称和型号不符，致使专利持有企业根本无法进行市场监察。此外，在MP3行业，瞒报、逃避以致私下操作开具“专利认证书”屡见不鲜，也是最终导致Sisvel与生产企业纠纷全面爆发的重要因素。 据透露，在此次“查扣事件”前，Sisvel对中国内地以及香港、台湾的MP3生产企业早已摸底，显然是有备而来。 专利的边界 在很多企业看来，MP3专利权的混乱，也是加剧中国生产企业与Sisvel矛盾的一个重要原因。用业内人士的话来说，“MP3这条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非常多”。 从MP3诞生的第一天起，其专利的归属权就没有清晰过。 MP3专利是一揽子专利的总称，而不同的公司均声称对MP3的基础核心部分拥有专利。MP3专利诞生于20年前，当时有多家公司共同参与联合开发了MP3标准，包括汤姆逊、飞利浦、AT&T(透过贝尔实验室，后归朗讯所有，现已并入阿尔卡特-朗讯)等知名大企业。德国FraunhoferSociety研究院、法国电信也拥有部分专利。 目前MP3在国际上共有两大专利池，即汤姆逊许可公司管理专利池和意大利Sisvel管理专利池。前者的专利来自汤姆逊、coding技术、fraunhofer；后者来自飞利浦与法国电信。由于MP3技术没有惟一的拥有者，地区局限、司法环境以及专利市场背景不同，使得生产企业、品牌企业与专利持有者们对专利授权和收费的标准各不相同，不同国家和地区对于这些专利的认定以及执法的尺度，也存有差异。 今年3月下旬在北京举办的“全球知识产权保护与创新论坛”上，美国商务部副部长兼专利与商标局局长杜达智呼吁，建立一种新的审查机制，使“一个申请者如果通过审查国高质量的审查，那么他在另一国第二次申请时可以得到加速审查”；“以同一整体的全局，规划和加速专利全球通行速度和共享”。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局长田力普在发言中强调，知识产权保护应遵从公平、正义的原则，保护不同发展阶段国家的利益，多对话、少对抗，共享知识产权的利益。 一位业内资深人士介绍说，由于应诉成本和司法环境的压力，中国生产企业对于一般的海外专利纠纷大多采取回避的态度，无形中降低了中国企业在知识产权维护中的企业形象。 纽曼公司的吴广祥认为，Sisvel对中国生产企业的生产销售统一收取专利的做法值得商榷，因为“专利权具有地域性，目前Sisvel手中的专利并没有在中国申请，中国企业在国内销售无需缴纳许可费；并且该专利在国外投入商业营运多年，已丧失新颖性，今后也不能在中国申请专利”。 目前MP3产业在全球的市场销售额超过4000万美元，其中中国市场占据50%以上。生产企业内销与外销产品专利收取标准应否统一，也是目前国内生产企业与专利企业之间最大的矛盾分歧所在。 美国BROOKSTONE远东区总裁陈永苏认为，中国生产制造企业面临专利、品牌以及资金等多重条件的制约，在国际专利纠纷中难以胜出。而“中国企业自主创新能力不高”、“知识产权意识和理念薄弱”，是国际知识产权侵权诉讼案件增加的“两大软肋”。如果只停留在加工上，中国企业在国外企业知识产权围剿中面临生存危机。 业内普遍认为，针对此次查扣事件，中国企业在德国胜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；而Sisvel并未在中国国内申请专利，因此如果在中国起诉中国企业，胜诉机会也不大。最终，双方可能通过紧急谈判达成一个解决方案，来暂时了结这场专利冲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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