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鼎盛时期进入IT,是家有名的台资企业。进门槛不低,三轮考试才得以求得一席位。坐定下来擦汗,都能听得耳旁的霍霍刀响。
最崇拜的是那些真正搞程序的人。真枪实刀呀,眼睛从来目不斜视,那种傲气劲儿比金领还金。而我只是区区一人力资源职员,靠他们而分得一杯羹。
尽管在朋友面前,无不露出高深莫测的嘴脸,伪装成功人士。但是到了办公室里头,同是IT中人,隔山隔海呀。自觉渺小无限。
每月看他们的工资单,照例左看右看,比划好半天才发下去。Alex,便是我看得最久的一个。
工资单没有薪水,只是扣罚的钱数。基本上没什么明堂,可是,就是喜欢看。那上面有迟到罚款,有出勤天数,还有保险费用。
有时,也猜测缺勤的那一天,他是去相亲还是在家睡大觉。
对Alex的印象深,只是因为他没有傲气,喜欢微低着头兴冲冲走路,像个没毕业的学生。偶尔去我们办公室,也会笑着点头。只是说话不多。
“Alex,给你的工资单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有两天缺勤。”
“是吗?”他问,接过工资单看,然后笑眯眯点头,“好像是。”
就这么两句话,每个月都重复一次。
第一次和他进一步接触,是在半年后的一个夜里。那是Alex他们惯常的一次加班,这是典型的IT人的夜生活,当真是不眠不休。
那天因为要准备股东会的有关文件,我也没有走,忙到十点半,想想回租屋去,路上没车不说,更要过一片菜地。好在办公室内一直有人,倒也安全,于是就在网上趴着,想就这样晃一夜吧。
到了夜里十一点的时候,同事们三三两两出去吃夜宵。公司里只剩下Alex没去。我几次越过玻璃窗看他,他都在那儿全神贯注地盯牢屏幕。
我很想看看他在干什么,哪怕敲那些我不认识的代码我都想看一眼。可是,碍于莫名其妙的一些心思,我没有动,只是隔一会儿就看他一眼。
两个钟头后,那帮同事还没有回来。我有些沉不住气了,走过去敲敲玻璃板,“他们怎么还不回来?”
没想到,Alex给了我一个目瞪口呆的回答,“他们回家了。加班完了。”
我不知如何是好,生怕他也马上走人,那自己可不就玄了。“那你什么时候做完?”
他抬头笑笑,“还得一会儿,再看看。”
“你是回家吗?”问完这个问题,我暗笑自己的痴呆,不回家还去哪里。
Alex倒是没有笑,只是严肃地点点头。
我在座位上心神不定地又呆了十分钟,看着屏幕发呆。如果他走了,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,如何是好?又一想,等吧,他回家时,我请求他先送我一下,也许他会答应吧。
于是,我再次敲敲玻璃板,“Alex,你要走时候,叫我一声哦。”
他点头答应了,也没问我为什么。
不记得自己在网上呆了多长时间,只是那些网友吵得我头大,困劲上来,我斜一眼Alex,他似乎没有完工的意思,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。
当我被叫醒时,已是早晨六点。Alex两眼通红,却是脸带微笑说,“一起去永和豆浆去吃早点。”
我昏昏沉沉跟他下楼,迷里迷糊吃完一顿早饭。“你们做IT的人,真是金属做的,你总是这样加班吗?你真能够喝咖啡。”
他笑笑,含混地答了一声。
那天早上回到单位,有同事开玩笑问起Alex的眼睛,才知道昨晚Alex最早完成任务的。
看着Alex向我投过来的尴尬微笑,我恍然大悟。
原来,他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加班,晚了回去不安全,一直在等我。看我什么时候完工,他可以送我回家。
而我一直埋头在屏幕前,他就只好不停地喝咖啡,以保持清醒,可是,他还是差一点抱着屏幕睡着。
我苦笑,他不知道我一直在猜测他何时完工。我也一直在等他呀。
隔一天,我给他发工资单的时候,多说了一句,“那一天,谢谢你。”Alex咧嘴笑笑,在我转身的刹那说一句,“什么时候你加班,给我说一声。”
一颗心里,就那样怯怯而又不失温暖地开出一朵花。我和Alex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。
我加班的机会不是很多,但是他的那一句话,我并没有浪费。其后一个月里,我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两次加班。当然,之前准备了许多零食。
Alex还是在他的电脑前呆着,偶尔吃吃我“随意”扔过去的零食。除了咖啡,他似乎对很多东西都微笑。
有一次,在大家对加班生涯深恶痛绝的时候,我看到Alex在那里偷偷笑。
再后来,Alex加班,我都陪着。那时已经不用什么借口了,他知道我在等他。他的工资单也都托我保管。
快乐是多的,只是有一点,公司明文禁止内部员工谈恋爱,这是人力资源定的规章。我比谁都清楚。
我也想过辞职,可是也有麻烦。如果我另谋去处,Alex还是脱不了加班的劳苦命。那时我只有在家守着孤灯到天明。思来想去,还是在一起守着好,如何也舍不得与Alex一同加班的乐趣。
每当Alex完工,走到夜色里,被他牵着手看星星,感觉贴心的温暖。有一种浪漫是在黑夜里才有,那时会甜蜜地对他说,喜欢这样走下去。
有一次,人事总监隐隐暗示过我,可是没有办法,我只好装作聋哑人,做一天赚一天。在潜意识里,我还是想拖到东窗事发。
耳闻即将被法办的时候,IT泡沫就雪崩一样压了过来。噼里啪啦,大小公司倒下了一大片。我们的大老板脸上的脸色随着媒体报道愈演愈烈。显然,已经没人顾及不到我们的儿女私情。
没几天,公司宣布关门。之后,Alex自己在家开发游戏软件。我另寻活计,只是有一条,从来拒绝加班。如有,则坚决拿到家里做。
加班的爱情系数?真是大过我们的想象。想来,夜里太黑,惟有爱情才是那一星点的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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